“酒干倘卖无”，如果稍微有点儿耳聋耳鸣等耳恙，或者说塞着耳麦全神贯注，抑或这几天有点儿上火，耳朵不太得令的话，那么，听了这句话后，难免会打岔成“讨杯酒喝好吗？”或者“给点儿酒喝好吗？”一切皆有可能。
至于“酒干倘卖无”，这句话的意思，咱先不用去管它。单说把这句话打岔成“给点儿酒喝好吗？”却是多么熟悉的声音，会让人猛然想起，这岂不是市区街头那个到处讨酒喝的“大衣哥”。
不过，此“大衣哥”非彼“大衣哥”。这“大衣哥”虽然也是外穿一件军大衣，可他一天到晚端着个扁不扁、圆不圆的不锈钢饭盆，在临街的酒吧或地摊儿上，到处“给点儿酒喝好吗？”那个邋邋遢遢的样，那个可怜兮兮的形，一般人虽然有点讨厌，但也都不会拒绝，倒给他几杯或一壶酒又咋的啦？遂赶紧把他打发走了之。可是这“大衣哥”还有点难缠，不是太好打发，不倒给他点酒他不走，酒好了你又舍不得给他那么多，给的少了他一会儿还来。
据说，这个“大衣哥”一天没有二斤酒喝，就会出现四肢发软、浑身哆嗦、打摆子、癫痫病或酒精依赖症什么的，到底是什么毛病，也没人去给他检查过身体。不过你要真给他一瓶酒，他一点也不客气甭说，还得让你给他打开，倒到他的那个不锈钢饭盆里，而后悉悉索索、摇摇晃晃地到在背旮旯，坐下来慢慢地喝去。他不存酒，也没地方存酒，一天到晚在市区街头的雨棚屋檐、拐弯抹角“打游击”。只能“今天有酒今天醉，明日再发明日愁”。喝完了，依然是那句“给点儿酒喝好吗？”一点也不“避讳”，一点也不“隐忍”，一点也不“潜伏”，串桌串席，招摇过市，无论那一层、那一级，那一个负责查酒场的，都没有驱赶过他、检查过他……
倒是在酒场上，听人说张主任因在外面吃请，遇到过被检查的蹊跷。事情的梗概是这样的——
那天晚上，张主任他们避开市区，舍近求远，跑到郊外比较僻静的一个“农家乐”饭店吃饭时，不慎被“便衣”盯上或者撞上了。好在饭店老板大老远就安排了“眼线”，发现不大对劲儿时，赶紧往饭店里面通风报信儿，老板娘闪电般地到各个雅间“报警”！随即，凡是吃“公家饭”的食客一时受到了惊吓，纷纷逃离酒桌，撞开后门儿，慌不择路，有的钻进蔬菜大棚，有的藏在瓜秧底下，有的直接翻墙跳出，有一个跳墙时崴了脚脖子还拐了好几天……据说那次被抓住的少，逃走的多，听说被抓住的那几个都不同程度地受到了纪律处分。张主任那次虽然算是侥幸中的一个，可事情都过去一个多月了，仍然心惊胆落，不寒而栗！
好这般的人，一般都守不住。
刚上班，张主任像个“陀螺”似的，安排完A领导到省里开会的材料和随行人员；把单位支援灾区的任务给各部门分配下去；B领导委托的一个私事儿向秘书小王仔细叮嘱了一番；C领导的一个专题会的典型发言材料又做了一次最后文字把关。他感觉后背有点酸困，便放松身体做了一会儿工间操后，突然觉得一个多月没沾酒，好像身体缺少了不少东西，顿感无聊、空虚、胃不适。抬头一看时针指向了十点半，想到今天也没有其他安排，单位尚有一部“帕萨特”值班，遂叫上秘书小魏，走，跟我出去一趟。
上车后，司机问张主任，咱们上哪儿去？对了，还没定去哪儿呢。小魏你说呢？张主任扔给小魏这么一句，是有意缓冲一下，让小魏选个地方。可是，这小魏一向言语谨慎，摸不准主任的意思，也不好轻易开口，只好说，一切听主任的。随便附和了这么一句。没时间了，咱们就去水泥制品厂吧。张主任迅速作出了决定。
这水泥制品厂距离市区二十多公里，是单位下属的一个经营项目，以生产水泥管材，以及防渗“U”槽为主。这阵子，由于生产规模较小、产品单调、竞争无力。销出去的给不了钱，积压了又没有太多的资金，只好以销定产，小本经营，走一步说一步。虽然厂子还在运转着，但是二十多名工人放假了一半。
大主任光临小厂，D厂长受宠若惊，不敢怠慢，把个管后勤的小崔忙出了一身汗。D厂长一看这个点，赶紧把小崔拽到一边耳语了一番，小崔点头会意，如此这般。
话休絮叨，言归正传。张主任首先申明了这次下来的意思：一是看一看厂容厂貌；二是检查一下安全生产；三是强调一下统计工作。张主任开诚布公地点明了主题后，接着说：这三项工作都非常重要，忽视了哪一项都不行，现在不是讲内强素质，外树形象吗，如果没有一个好的形象，就不会给人有好的印象……张主任呷了一口茶继续讲，安全生产关系重大，一刻也不能松懈，安全是生命，安全是稳定，安全是效益，安全是发展，没有安全什么都无从谈起。在这安全措施上，该花的钱要花，不要省了小头丢了大头……张主任点了一支烟接着说，关于月、季、年度统计工作也不能等闲视之，要动动脑筋，既要实话实说，还得恰到好处……
张主任不愧是秘书出身，讲得头头是道，说的条条在理，D厂长不停地点头，不停地记录。不知不觉已到了十二点一刻。张主任口若悬河，滔滔不绝。D厂长谨小慎微，不敢怠慢，趁张主任深吸一口烟的工夫，笑容可掬地说，张主任，时候不早了，咱们是不是吃了饭再说！
张主任虽然也打量过了墙上的石英钟，但仍佯装惊讶地说，不成不成，咱们抓紧时间，说完我们赶回去吃饭。
张主任屈驾小厂，如果连顿饭都留不住，让我这心里怎能过意得去！那咱说好，就吃顿便饭。张主任与D厂长定下了饭局。
早就听说，张主任喝酒海量，劝酒有方，D厂长也早就安排了后勤小崔把车间主任、技术员、会计三个人找来作陪。
这饭店就在离厂不足五十米的马路边上，虽然兀自凸显，但因为有点偏远，进出饭店的大都是些乡下人。张主任用眼的余光扫了一下四周，却没发现有明显的摄像头什么的，感觉比较安全，心里踏实了许多。这饭菜算不上高档，土鸡野兔，有机蔬菜，也颇带有点儿地方特色。随即在几句“在这儿吃饭，不好意思！”“就这条件，请多包涵！”虚情的不能再虚情，假意的不能再假意的程式化、客套话中，三客五陪，对号入座。
D厂长让张主任点菜，张主任让D厂长看着安排。D厂长把饭店老板叫来，请老板给推荐，让大家定夺，省得不对口味，花了钱落埋怨。这老板倒也爽快，把山鸡野兔土猪肉，绿色生态有机菜，实实在在地讲了一遍。然后说，看你们这些人也都不是吃家，现在都讲俭省节约，不能浪费，我这里盘子大、装得满，你们八个人，我给你们安排六个菜，不够了咱在要，吃剩了都不好。人都说“卖饭的不怕大肚汉”。这老板却与众不同，看来“光盘行动”学的很透彻，“芝麻地里打锣——敲到了点子上”。
D厂长对张主任是尊敬之余还有点发怵，尊敬的是官大，发怵的是量大。出出探探，谨小慎微，好一阵子都没找到主动出击的机会。张主任不亏酒场老手。菜上五味，酒过三巡，提壶把盏，居高临下，一下子弄得人们心里忐忐忑忑！张主任把酒壶牢牢地抓在手里，而后说，咱们今天文明喝酒，谁也别敬谁，谁也别攀谁，不要因为喝酒勉为其难，弄得紧紧张张的显得都不好。张主任的“量化宽松”政策，一下子让场面和谐了许多。他接着说道，弟兄们在下面条件艰苦、工作辛苦、都不容易，我给大家满个酒，能喝的喝，不能喝的端端就行。
都知道张主任劝酒是“彭城的陶瓷——一套一套的”。可今天的变化，包括小魏都刮目相看了。主客之间文文明明，礼礼貌貌，场面十分融洽，谁也没多喝，谁也没喝多，谁也都给机会，谁也都见了面，一场下来感觉挺好。下午在厂区里检查时，没有一个像是喝过酒的样子。
张主任他们回到市里，虽然天还没完全黑下来，但是地摊早已是黑压压的一片。张主任下意识地摇下玻璃，霎时一阵清风徐徐吹来，车里即刻更新了空气，顿感爽心悦目，怡然自得。隔着车窗粗略地扫了一遍，整个地摊却没有发现一张“熟脸”，唯一眼熟的是“大衣哥”，仍然端着他那扁不扁、圆不圆的不锈钢饭盆，穿行在酒桌之间，不停地“酒干倘卖无”。不对，是“给点儿酒喝好吗？”……
温江水：原籍涉县合漳乡温和村，现供职邯郸市水利部门。作品见诸于《人民日报》、《河北日报》、《中国水利报》、《邯郸日报》、《邯郸晚报》、《中原商报》，以及《中国水利》、《河北水利》、《小小说》、《散文》、《秘书》、《策之源》、《塔河情》、《邯郸文学》等各级各类媒体，并多次获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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