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文章出自《智族GQ》年8月号撰文、采访:王天挺视觉:梁爽插画:王禹
对嗜酒者来说,嗜酒无法被治愈,只能被控制,死亡的那一天,就是戒酒成功的日子。《智族》在戒酒会的现场采访了一位嗜酒者,并试图探究一个通过聊天谈话的组织是如何使人控制住喝酒的欲望。
年6月,一位纽约股票经纪人与一位阿克伦的医生,在俄亥俄州阿克伦迸发了第一个嗜酒者互诫协会(AlcoholicsAnonymous,简称AA)。嗜酒者又称为酒精依赖症患者,酒精依赖症是由于饮酒所致的对酒渴求的一种心理状态,可连续或周期性出现,这种渴望非常强烈,嗜酒者自身难以控制。根据调查,每个15岁以上的中国人中,就有差不多4个人有潜在可能或已经患上了“酒精依赖”疾病,这意味着,中国可能潜在有万的酒精依赖症患者,但通过医疗手段成功戒酒的寥寥无几。年,两位之前从没治好过酒瘾病人的中国医生把这个组织从美国带入了国内,截止到目前,中国最老的会员戒酒已经15年。《智族》采访了一位酒精依赖症患者,十几年里他饱受嗜酒的折磨,他拥有一个无法停止抗争的人生。在戒酒会的现场,我们也想探究一个通过聊天谈话的组织是如何使人控制住喝酒的欲望的,它所遵循的程序与方式,以及蕴含其中备受争议的宗教元素。对嗜酒者来说,嗜酒无法被治愈,只能被控制,死亡的那一天,才是戒酒成功的日子。
孟小军的生活浸泡在一种可怕的液体里。他的故事原本没什么好说,在北京生活了30多年,有一位漂亮的妻子,一套南北通透有大飘窗的房子,父母安好,都有退休金。每周一到周五的9点至3点,他穿戴整齐地坐在电脑面前,做投资交易的工作。他戴着半框的金丝眼镜,待人彬彬有礼,即使你跟他急,他也不恼火,总是保持着一种不紧不慢的说话节奏。业余时间他游泳或者打台球,找了一位专业的台球教练,他还养了两只巴西龟——买来以后它们就没怎么吃过东西。除了他是个酒鬼之外,一切看起来正常极了。1.酒精开始浸湿他的生活是在5岁那年,家庭聚会上,他第一次尝到了酒的味道——倒在白瓷碗里的红葡萄酒。他喝醉了,穿着棉裤上厕所,发现怎么也解不开绳子。正常人很少能记得自己第一次喝酒是什么时候,但嗜酒者可以:“我喝下第一杯酒时,我知道自己会再喝。”这件事连他父亲也记不清了。孟小军的父母是传统意义上的好人,有稳定的工作,孝敬长辈,在外人面前谦虚有礼,但只要两个人单独相处,就会吵个不停。吵架成为这家人和吃饭一样必须要做的事情。孟小军尽力讨好父母——考一个不错的成绩,或是主动地刷碗打扫房间,每一个来到他们家的客人都夸奖他的乖巧,他偷偷瞄向父母,看见他们也在微笑。但争吵始终没有停息过。他觉得自己有些多余,抓住机会就往外跑,跟朋友吃饭,在街头厮混。他长得瘦小,在学校里并不引人注目,也很少跟女生打交道。他没参加过什么体育活动,通常就站在场边看,然后足球就会砸在脸上。他去得最多的是爷爷家。他弄了个土黄色的小葫芦,把葫芦嘴锯开里边掏空,倒上葡萄酒,然后拿纸把嘴塞上,去的路上走一会儿喝一小口。有一年冬天下大雪,他喝得浑身暖和,忍不住叫出了声。他永远忘不了那天喝下酒后震荡全身的温暖感受。他没有喝醉,虽然隔天他无法记得当时发生的部分情节。但最重要的是,在那个时候,他第一次有了归属的感觉。他感受到了一种与天地为伍的宁静,他能舒适地与人相处,在家里或者学校从未有过这种感受。在人群中,孟小军总是敏感不安,在大部分时间里,他需要逼迫自己融入集体,因为他觉得那是他的责任。但那一瞬间他卸下了负担,自由了。他无法摆脱这种感觉的诱惑。上了高中,他每天都离不开酒。他半夜跑到小卖部买酒,啤酒一块五,要五毛钱押金,他拿着酒瓶走到拐弯没人的地方,站在那儿仰头喝完,再走回去把瓶退了,押金正好换块泡泡糖,一路嚼着回家除去嘴里的味道。有的时候白天上课他也喝,倒在灰色的饭盒里,老师一背过身就来两口,同学拿惊异的目光看着他,他于是笑得很得意。很快,他喝得更多。他记得去参加一个聚会,当他开始喝酒后,变得很容易与他人交谈,充满了个人魅力。他成了整个聚会的中心,人群随着他的脚步挪动,透明玻璃酒杯里的颜色也在不停变换,他甚至因此结识了一个姑娘,他们谈起了恋爱,后来把她的名字文在了自己的手臂上。在17岁的时候,他给爷爷写过一封信,信里有这么一句话:“喝酒让我成为了一个更好的人。”没人拿这句话当真。身边的人相信这纯粹是一个品德问题,是好逸恶劳的表现,为了避免误入歧途,父母开始给予他更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