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干林/文
这是三年前的事了。
才跨入己亥年，年近九旬的父母便郑重其事地将我拉到一边，认乎其真地对我说道：你今天六十三了，命中该有个“缺”，要当心呢！并且又谆谆嘱咐我的女儿：要带你爸爸去跨个“缺”。
“缺”是家乡话，也是算命打卦中的一个术语，就是流年不顺，命运中有个小小的坎儿。跨过去，就平安无事。要是跨不过去，家乡人还有话呢，“六十二，六十三，阎王老爷手中搀！”
我们这一代人是在无神论的氛围中成长起来的，所以，对父母的教导与提醒，我完全当成了耳边风。我心想，我这样的身体何“缺”之有？要说有缺，那就是“五行缺酒！”
我女儿倒是把爷爷奶奶的话放在心上了，特地选了一个日子邀我到南京，招待吃喝之后，晚上陪着我散步，并且专门找了几个有缺口的路，搀着我跨过去。家乡人把这个叫做“法序”，这个“法序“一做就没事了。于是我照吃照喝，照疯照玩。
转眼半年过去了，我依然气壮如牛，高强度的工作，连轴转的节奏，七月份去台湾，八月份去新疆，九月份赴重庆、入四川……朋友们跟我打趣说，你哪里像63岁的人，简直是36岁的节奏啊！
不料，九月份才入秋，我身体出状况了。先是受了风寒，感冒咳嗽，数日不止，医院挂水。可又正值开学之际，各种事务层出不穷。有人问我，你都退休了，咋比上班还要忙？
等到九月份撑下来，整个精气神已大受损伤，十月初，去求医，从此便泡在药罐子中。
我一边吃药，一边将手头上的未了事宜处理完，直到十一月三日，参与拍完中央电视台《远方的家》扬州专集，医院看病。一查，诊断结论吓人：“右肺下叶磨玻璃小结节，恶性不除外……”
看来这“缺”还是躲不开地直冲我来了！
来就来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十一月七日，医院。中医院呼吸科的顾主任，是经验丰富的老专家，对我采取了高強度的消炎措施。半个月后再一查，结节消解了！
但是我的外在症状仍然：气短、多汗、头晕、睡眠差。
于是，十二医院。医院是中国为数不多的百年老字号，创立于清光绪十八年，即公元年，距今已有年历史，是医院之一。目前在最具公医院百强排行榜上名列第34位，地处南京市中心。我的病房窗外便可以见到“南朝四百八十寺”之一的鸡鸣寺，鼓楼晨钟暮鼓的宁静，虽然已被满街的车流声所淹没，但古迹尤存。隔壁的南京大学，散发着“文学之都”的千年书香。最有意思的是旁边那座紫锋大厦，其造型活像一支巨大的注射器直插云天。据说，它无意中成了医院最显眼的地标。我整天呆在病房里，没事就看些闲书。有时也扒在窗口看着那个“注射器”发呆，胡思乱想中竟然诌出一首诗来：
咏紫峰大厦
矗矗高楼浮晓烟，
尖针直插碧云巅。
凌空注射惊风雨，
哪个瘟神敢犯天？
在医院做了N种检查项目，医生说，从目前检查的结果看，未发现任何器脏有明显病变。还说，在同年龄的人中，我的体质算是棒棒的。这就奇怪了，啥毛病也没查出来，但难受却又实实在在的困扰着我。医生说，像你这种不明不白的病因，还是用中医调理比较合适，于是为我请来了一位富有经验的中医张医生帮我把脉。
医生问：抽烟吗？
我答：不抽。
医生问：喝茶吗？
我答：不多。
医生问：喝酒吗？
我答：喝。
医生问：经常喝吗？
我答：每天喝。
医生问：喝多少？
我答：半斤。
医生问：什么酒？
我答：白酒。
医生问：高度还是低度？
我答：喜欢喝高度。
医生问：喝多少年了？
我答：六十年。
医生惊讶：你才六十三岁呀？
我答：是的，但我断了奶就会喝酒！
医生先是噗嗤一笑，然后沉默片刻说：你的病因之一是慢性酒精中毒。根据中医治疗规则，你是不能喝酒了。我心一凉，完了，不能喝酒，这人生还有啥趣味！
就在我心情沉郁的一瞬间，医生慢条斯理地接着说：但从你饮酒的历史看，如果完全让你禁酒，可能又会产生新的问题！
妈呀，真是神医啊！我心里将张医生佩服得五体投地。
医生诊断过之后，给我开了一副药，最关键的是，没有严禁我喝酒！！！但她強调：吃她的方剂期间，暂不要吃别的药，要尽量戒酒。我谨遵医嘱。
说来也奇，张医生的药我回来才吃了三帖，便明显见效。出汗正常了，头不晕了，睡眠回到了常态。可眼下仍是中气不足。医生说，很正常啊，你前面将气用过头了，现在得慢慢补起来。不是说“病走如抽丝嘛！”
也是，回首那一阵子，就一个字可概括：忙！
查了一下日记，仅各类讲座就开了60多场。不用医生诊断，连我自己都知道，我得的是“话痨”，并且终于没躲得过这个“缺”。
也好，这个“缺”给自己提了个醒，人老了，要服老！可千万别听曹操这老儿忽悠什么“老骥伏枥，志在千里”。过度透支自己的身体，总有一天要“秋后算账”，而且年纪越大，算得越快！
